時間：當代
地點：警官家
人物：一名武警警官(簡稱大成);他的妻子(簡稱小蘭);一名勞改犯人（張老三）;他的妻子（簡稱小梅）;他的女兒(簡稱歪歪);他的母親。
（監獄大門打開的聲音。追光打下，張老三手提大包。）
張老三:整整五年啊，我等了整整五年啊。又聞到了這熟悉的味道，看見了藍天、白云、和曾經一樣擁擠的街道。鬼知道我這五年是怎么過來的，沒有人探望，沒有人可憐，連他媽看見一只母狗都是一種奢望。只有十平方米的黑房子，只有窩窩頭，咸菜湯,不——他經常來看我，還給我送過吃的；不——那是嘲笑，他是在嘲笑我，這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他害怕我報復他，他來討好我，他是在企求我的原諒。多么可悲的人啊，多么渺小的人啊，這世界怎么變成了懦夫的世界啊。一個人要是做了錯事，他就永遠不會再有機會了。王警官，我說過要來找你的，我要把這五年來發生的故事一件一件講給你聽。好久沒有這種家的感覺了！好親切啊！這位漂亮的女士一定是嫂子了，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大成：張老三？你怎么到這來了？
張老三：我想你啊！這些年我一直惦記著你，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是特地來找你敘舊的！怎么不歡迎啊？
大成：哦！歡迎！來請坐！（倒茶）既然出來了就好，以后啊好好過日子，你的妻子和孩子可天天盼著你回去呢？
大成：有五年了！
張老三：你還記得？
大成：是啊！那是五年前的一個冬天！
張老三：我搶了一個小女孩的錢包。
大成：我那天正在巡邏。
張老三：你追我追了整整四條街！你是我第一個見過的比賊還跑的快的警察。
大成：你也是唯一一個讓我追了四條街才追上的賊！
張老三：你當時累嗎？
大成：累啊！
張老三：那你就別追了嗎！
大成：可你在跑啊！
張老三：你追我我能不跑嗎？
大成：你跑了我才要追你啊！（兩人對視，大笑！）
張老三：你還是老樣子！
大成：你也沒有變。見過他們了嗎？
張老三：（收住笑容）沒有。我一出來就到這找你了。
大成：這么說我還是一個值得你懷念的人！
張老三：何止懷念，簡直是日思夜想啊！自從你把我送進去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會做一個相同的夢，夢見來找你，和你聊天，跟你講我在里面的故事。你知道嗎？有時侯我想想自己要在那冰冷的房子里呆那么久，我絕望，我害怕，可是當我一想到你，那種感覺就全部消失了。我每天都在為你默默祈禱，希望你好好活著，讓我有生之年再見到你。
大成：是嗎！那我可要謝謝你的保佑啊！
張老三：干嗎這么客氣啊！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人嗎都是應該講感情的。
大成：沒錯，人是應該講感情的。那么說說你將來有什么打算？
張老三：我的打算？我想做生意可是沒本錢；想當醫生可不懂醫術；想去讀書可是年齡大了；想和你一樣當個警察維護和平可他們不收我；我想當個好人吧可是自己又有前科。你說說我還能干什么？
大成:你還在為當初的事情耿耿于懷吧！
張老三：哪會啊！你是警察我是賊，你抓我天經地義。更何況你是一個優秀的警察。
大成：不管是不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果你現在誠心改過你還有機會，還可以從頭開始的。（端起手中的茶杯要和張老三碰杯）
張老三：（自己喝掉了杯中的茶）從頭開始？太晚了。自從我進去以后就沒有機會了，誰會瞧得起我，誰能把我當個人看，我只是一只被這個社會遺忘了的蛀蟲！
大成：你不應該這么自暴自棄，這個世界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張老三：公平？那是對那些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衣食無憂的人而言；可像我這樣一家三口拴著一根褲腰帶過日子，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哪里有什么公平啊？那些有錢有權的人貪贓枉法，一出手就是成百上千萬，他們為什么可以逍遙法外？難道這就是公平嗎！誰都可以在我們這些可憐人面前耀武揚威，誰都可以拿我們來滿足自己齷齪的空虛的心靈，。
大成：你這種想法太偏激了！
張老三：偏激？你知道十幾個人吃飯，睡覺，上廁所都在一個十平方米的房子里是什么感覺嗎？你知道當一個正常人被剝奪了自由以后是何種心情嗎？你知道終日思念親人而恨不能見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嗎？你要是經歷了這些你還能說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嗎？
大成：那么今天你是來和我清算舊帳嘍。
張老三：不敢！我只是把屬于你的東西還給你。
大成：我的東西？
張老三：是啊！這是五年來你往監獄送過的東西！全部都在這里，我一樣都沒有動過！今天終于可以物歸原主了！
大成：哈哈！
張老三：你笑什么？
大成：張老三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張老三：我是不想讓你可憐，不想欠你的人情，人情債可是還不清的啊！
大成：你！
張老三：怎么，不高興啊？人活著要樂觀一點，你這么愛生氣對身體可不好啊！我要是一直這么生你的氣，可能就活不到今天了。
大成：好！東西你已經還給我了，那你可以走了。
張老三：干嗎剛來就攆我走啊？我們可是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了，這樣做可有點不禮貌哦！
大成:你還要干什么？
張老三：屬于你的東西我已經還給你了！你總要把我失去的東西還給我吧！
大成：什么東西？
張老三：自由啊！這五年來我失去的自由！你可以讓我失去自由，一定也可以還我自由吧！
大成：你現在已經自由了！
張老三：那過去的呢？
大成：那應該管你自己去要。
小蘭：你就是那個搶劫犯？
張老三：干嗎說的這么難聽，我只不過是一個犯了一點小錯誤的人！
小蘭：我問你是不是那個搶劫犯！
張老三：沒錯就是我！
小蘭：對不起，我聲音太大了。能問問你為什么失去自由嗎？
張老三：當然可以了，我正想找人傾訴呢！和你一樣我也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我們曾經的生活很溫馨。記得有一天我母親過七十大壽，我想送她一件禮物。可是我那時身無分文，什么也買不起，怎么辦？總不能傷了老人家的心吧！我就想去隨便管哪個人借一點，等我以后有了錢再還給他。你說說我有錯嗎？
小蘭：你還是一個孝子啊！
張老三：當然了。可是因為你的丈夫我卻無法盡我這份孝心。
小蘭：是因為她抓了你？
張老三：是剝奪了我愛的權利。
小蘭：剝奪了我愛的權利！
張老三：如果換作是你，是你的親人，你會恨他嗎？
小蘭：會！我會恨他一輩子。
大成：小蘭！
小蘭：你的家人現在都好嗎？
張老三：好？有我這樣一個蹲監獄的親人他們能好嗎？
小蘭：我倒是希望換作是你，雖然見不到面但是總還有個盼頭。可我連這個都沒有了。（撫摩盒子）看看這是我的兒子，他就躺在里面？
大成：小蘭，你要干什么？
小蘭：我要干什么？我要讓他看看你是多么的大公無私；我要讓他看看你對他是多么魂牽夢繞；我要讓他看看你的冷酷無情；我要讓他知道你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人而把與你朝夕相處的親人一個一個推向命運的深淵。
張老三：哈哈哈！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真是風水輪流轉，人算不如天算啊！王警官我現在相信你說的那句話了，看來這個世界對每個人真的是很公平的！
大成：張老三你不要再說了。
張老三：憑什么聽你的！你當初聽過我說嗎！沒有！縱使在我百般央求之下你仍然給我戴上了那副冰冷的手銬。
大成：你觸犯了法律，那是你應該受到的懲罰。
張老三：可這副手銬一戴就是整整五年啊！我人生最有希望的五年，就在鐵窗大牢里這么虛度了。
大成：你口口聲聲說你虛度了這五年。那你為別人想過嗎？為被你傷害的那個小女孩想過嗎？
張老三：那你又為我想過嗎？為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女兒想過嗎？曾經我想到過以死來了結自己，可我沒有。知道是什么支撐我活下來嗎？是你！我不能死在你前面，我要讓你陪著我，讓你也感受一下有母親不能盡孝，有妻子不能去愛，有孩子不能團聚的滋味。大嫂你一定體會過和親人分別的痛苦吧！那種滋味真的讓人好難受，仿佛有成千上萬只小蟲子在自己的骨頭里爬，那種痛是鉆心的。
（小蘭站起來，盒子從她的手中劃落。張老三從地上撿起盒子）
張老三：多可愛的孩子啊？和我的歪歪一樣大吧？真可惜，可惜這么早就走了。你們為什么不看好他呢？我是有女兒不能去愛，可你們能愛卻為什么不珍惜啊。大嫂別難過，這和你沒關系，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做了太多不應該做的事，這都是報應，這都是報應啊。（張老三拿起桌子上的骨灰盒在地上摔個粉碎。小蘭給他一個嘴巴子）
小蘭：（跑向前去用手攬起地上的骨灰）嘟嘟！摔疼了嗎？媽媽現在就帶你走，媽媽再也不讓人欺負你了。
大成：小蘭，就不能留下他嗎？他也是我的兒子啊！
小蘭：你的兒子？你有什么資格，你有什么資格當他的父親？哪個父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慢慢死去。你是一個軍人，可你連你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你算是什么軍人，你算是什么父親？
大成：我！！！
小蘭：你什么？你心里從來就沒有過我們，我們還不如這個搶劫犯。
大成：你們和他不一樣。
小蘭：是啊！我們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論呢？你對他比我們都好，你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是犧牲自己孩子的生命。
大成：這——
小蘭：對了！“人犯了錯可以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我記得這是你說的吧！你真偉大啊！可你想過這對嘟嘟公平嗎？他還是一個孩子啊！他還沒來得及選擇未來的生活就已經被你剝奪了生存的權利。他要是知道你是為了這樣一個人而不去救他，他會傷心的，你知道嗎？
大成：可這是意外。
小蘭：意外！是啊，你的做法真的讓我好意外。如果當時你還記得自己是一個父親，嘟嘟可能還不會死。可你太忘我了，都忘了你是誰了。
大成：可他的孩子是無辜的。
小蘭：那就必須要讓嘟嘟付出代價嗎？（大聲的沖動的）
張老三：你們說什么？為了救我的孩子？這到底是怎么會事？到底發生了什么？
小蘭：一切都結束了，生存還是毀滅，這已經不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了。
（嗩吶響起。張老三一家人上，王大成一家人上。）
張老三：媽、小梅、歪歪。
（沒有人理會他，都是對著觀眾靜靜的站 著。）
小梅：雨下的很大，孩子就靜靜的躺在那！渾身都是血！
歪歪：他也有爸爸，可是他的爸爸卻從歹徒手中搶過了我。
母親：孩子躺在那，他不心疼嗎？
小梅：他的心都要碎了。
大成母親：這是崇高嗎？
小梅：也許是，也許不是。
張老三：你就是嘟嘟？嘟嘟是叔叔不好，是叔叔誤會你爸爸了，你原諒叔叔好嗎？叔叔知道錯了，叔叔真的知道錯了。他到監獄來看我真的是出于同情；這五年來一直是他在默默資助著我這個家；他把我送進監獄是為了讓我好好改造；他不害怕有權有勢的人，不管誰觸犯了法律他都一視同仁；他的兒子也是因為歪歪才——！“一個人做了錯事，他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多么可悲的人啊，多么渺小的人啊，這個世界就剩下我一個懦夫了。“一個人做了錯事，他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多么可悲的人啊，多么渺小的人啊！這個世界就剩下我一個懦夫了。
(全場演員不規則的念上面的一段話,慢慢弱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