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洪石榴:三十歲左右 鐵石嶺村婦女
鐵 鎖:五歲 洪石榴的兒子
柴明遠 三十歲左右 打工者
林志偉 四十歲左右 洪石榴的鄰居,表哥
林 嫂 三十多歲 林志偉的妻子 洪石榴表嫂
章為民 三十歲左右 處理郝強案的交警
柳子青 二十多歲 章為民的助手
老 姜 四十多歲 鐵石嶺村民
大風雨襲擊了鐵石嶺村。
一道閃電亮起,夜空被撕裂。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大樹劇烈搖晃,暴雨傾盆落下。
大雨順著洪石榴家的房檐瀑布般地流下來。
小菜園子里的垅溝很快就充滿了雨水,大雨把水面砸出一個個小坑。
村南有一片塑料大棚,肆虐的大風吹得大棚的薄膜好像洶涌起伏的波濤。
大雨澆在塑料薄膜上發(fā)出鼓點般的響聲。
鐵石嶺村郝強家,夜
洪石榴摟著五歲的兒子鐵鎖睡覺。鐵鎖枕著媽媽的胳膊睡著了。
掛在屋頂?shù)臒粝ㄖ粫r亮起的閃電把屋子照亮。炕頭有一床鋪好的被褥,顯然是男主人不在家。
又一個炸雷在屋項上滾過,鐵鎖被驚醒,哇地一聲哭了。
洪石榴拍著兒子,哄他:好兒子不怕不怕,睡覺。睡吧睡吧,媽媽在這……
洪石榴拍著孩子,耳朵卻留心著外面的聲音。兒子又睡著了。
院子里的狗狂吠起來。
洪石榴隱隱地聽到房后公路上一陣卡車駛來的聲音。
洪石榴家鄰居林志偉家 夜
驚雷把林志偉驚醒,他爬起來,到窗戶前撩起窗簾,朝外看著。
他的妻子也被雷聲驚醒,坐了起來:咋下這么大雨呀!
林志偉還在朝外看著:這么大的雨,大棚還不得揭蓋呀?你給郝強家打個電話,我們倆出去看看。
林嫂抓過身邊的電話。
房后路上,又一輛大卡車呼嘯而來。
院里,大黑狗從狗窩里出來,跑到院門前,沖外面狂叫。
郝強家院里,大黑狗跳著叫著,試圖跳過院門,可是院門太高,它無法越過。
屋里,洪石榴家的電話響了,她接聽,說:郝強也沒回來呀,都急死我了。等他回來再說吧,孩子睡不踏實我也出不去。行,行。
她放下電話。
街道上,一輛大卡車駛了過去,車輪濺起水花向兩側飛去。
洪石榴扭頭看去,后窗簾有道燈光一閃而過,車聲遠去。
她有些失望,放下電話。
她聽到了大黑狗不安的叫聲,現(xiàn)出疑惑的神情。
她見兒子睡了,把胳膊從兒子脖子下抽出來,坐起來聽著,看著蒙著窗簾的北窗戶。
院外,車聲遠了,狗仍在低吠著。間或,她聽見外屋還有嘀噠嘀噠的漏雨聲。
洪石榴睡不著覺,拉亮電燈,下地來到外屋。借著里屋燈光,看見外屋漏雨了。她從鍋臺上拿過搪瓷盆放在漏雨的地方,雨滴落到盆里,那聲音便格外清脆。
她摘下房門掛鉤,把屋門推開一條縫。
大黑狗鳴咽著跑過來,渾身濕淥淥的。
洪石榴:咋的了,半夜三更的叫什么?
大黑狗鳴咽著看著她,洪石榴說:進來吧。
大黑狗進屋來,看著她仍自鳴咽個不停。
她朝外看一眼。
樹在晃,雨在下,雷聲不斷。
大風掀開一座大棚的一角,迅速地將大棚撕開,那條白色的薄膜好像一張旗幟在風中飄搖。
縣城醫(yī)院,夜。
一個人抱著一位受傷的人,用肩膀撞開醫(yī)院的門,進去。
他急切地問:搶救室在哪?
門口值班的人告訴他:一直往里。
他抱著受傷的人往里邊跑去。
他看見了外科急救室,推開門。
外科急救室里,夜。
一個醫(yī)生正用針縫和一個人下巴上的傷口,女護士擦拭著受傷人鼻子里流出來的血。旁邊站著受傷者的家屬,搶救室顯得亂一些。
那個人進來,看見里邊有一張空床,就把抱著的人放到空床上,焦急地說:大夫快救人。
費醫(yī)生抬眼看了他一眼,問:怎么了?
那個人一直面對著鏡頭,他說:他的車翻了……
費醫(yī)生忙著處理受傷者也顧不上看他一眼,問:你撞的?
那個人辯解地說:不,不是,是讓我碰上了。哦,不是我的車碰了他的車,而是我看見他的車出了事故。
費醫(yī)生處理過那個人,走過來扒開受傷司機的眼皮,
女護士上前摸摸傷者的脈搏說:費大夫,脈搏非常微弱。
費醫(yī)生說:失血過多,馬上化驗血型給他輸血。
女護士動作迅速地采血,然后轉身離去。
村里,洪石榴家。她熄了燈,躺下,努力地睡著,漸漸地,她睡著了。
郝強駕駛農(nóng)用車向她駛來,胳膊從車窗里伸出來,向她招手說:石榴我走了,我走了。
洪石榴:快點回來。
洪石榴睜開睡眼,是夢……
她有些不安,側起身子朝北窗看著……
外屋的水滴落在水里的聲音,嘀嗒嘀噠,頑強而有節(jié)奏。
第二天是一個大晴的天,藍天,白云。
大樹寧靜地立在村前,屋后。
洪石榴推開屋門,把接滿雨水的盆端出去。大黑狗隨著她出去。她看著外面,世界仿佛被大水清洗了一遍。
小菜園子幾乎被水淹沒。
院里有一處停車場,空空的,車沒回來。她把水潑掉。
鄰居林嫂匆匆走過來,說:石榴,郝強回來沒有?
洪石榴焦急地:沒有啊!
林嫂:你快去看看你家大棚吧,都叫大風刮揭蓋了。我家的也都揭了蓋了,這大風嚇死人了。
洪石榴急忙進屋,換上一雙雨靴,跟林嫂朝村南跑去,大黑狗要跟著,她說:在家看家。
狗就停下了。
大棚一片狼藉。塑料薄膜東一條西一條,棚頂完全被掀開。
洪石榴走進鮮花大棚。
洪石榴傻了似的呆呆地看著,淚水流下來。
一大片含苞待放的鮮花,已經(jīng)癱倒在地,只有墻角的花還立著……
表哥林志偉也進來了,看了一會兒,說:郝強呢,還沒回來?
洪石榴擔心地說:沒有。
林志偉:準是叫大雨隔哪兒了。這大雨下的,嚇人!
洪石榴:隔那兒也該回來了。
林嫂:等郝強回來商量一下咋辦吧。
洪石榴:能咋辦?這大棚早就該收拾了,他一直騰著。
交通警察柳子青掀起蓋在死者身上的白單子看看,又將白單子蓋好。
他掏出一顆香煙遞給費大夫,又為他打著火,問:什么樣一個人?
女護士把死者的身份證遞給柳子青,說:鐵石嶺村的郝強。
柳子青:我是說那個溜掉的人。
費大夫抽著煙:當時,我們當時忙著救人,哪還顧得上看他長什么樣子。
女護士:中等個子,挺長的頭發(fā),長掛臉。
章為民:費大夫你遇到這種事也不是一件二件了,哪能讓他走了呢。
費大夫:你啥意思?按你這說法我成了同案犯了。他說他去交押金,出去了就沒回來。等了半天也不見,出去找的時候,已經(jīng)沒影了。
章為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想個什么辦法把他拖住。
柳子青岔開話題,問費大夫:你能肯定他不是撞車的司機?
費大夫:我哪敢肯定,他說他不是,是路上遇到了送來搶救的。
女護士:他還給他輸了200cc血呢。
章為民:不是他撞的他跑啥?
費大夫:肯定是怕受牽連唄,這年頭救人的被當成撞人的還少呀?
柳子青:他叫什么名字?
費大夫:我沒問。
章為民:你怎么沒問問?
費大夫不滿地看他一眼,說:對不起,我向你們報了案就已經(jīng)盡了一個公民的義務。
柳子青:你還知道什么情況?
費大夫攤了攤手。
鐵石嶺村。日。
洪石榴在家里打電話:是鮮花批發(fā)的高經(jīng)理嗎,我是郝強家的,郝強什么時候離開的……不對呀!……你要是接到什么信兒告訴我一聲,謝謝你高經(jīng)理。
她失望地放下電話。
洪石榴穿上膠靴出去,拿鐵锨去園子挖溝排水。
她不時地留心著公路過往的車輛。
公路邊上是排水溝,鐵鎖和幾個孩子在玩放船。
紙迭的船、木板做的塑料的船在水溝里競相游動,有的還安了膠皮繩的動力。
孩子玩得十分開心:
那是我的船,
那是我的,
我的在前邊,到站嘍……
山里肇事現(xiàn)場,日
交通警察在勘察現(xiàn)場。公路旁邊,停著一輛交通清障車。
山谷下,散落著被風雨摧殘的鮮花。一輛農(nóng)用車翻倒著,交警章為民從肇事車被撞處取下一塊漆來,裝在小塑料袋里。
章為民:我喊預備齊大家就使勁推!
眾人:好!
章為民:預備齊!
大家一齊使勁,把翻個的農(nóng)用車翻轉過來,一人給車掛上牽引繩。
警察柳子青站在高處用數(shù)碼相機拍攝著肇事現(xiàn)場的環(huán)境。
環(huán)境呈現(xiàn)在顯示畫面內(nèi),柳子青按動快門。
章為民朝清障車擺手。
清障車的司機拉操縱桿,絞盤轉動,農(nóng)用車漸漸地被拖上來。
柳子青走到章為民面前,看著拖上來的肇事車。
章為民仔細地看著農(nóng)用車掉漆的地方,對搭檔柳子青說:這好像有車撞了它……
柳子青:不是翻落時在石頭上蹭出來的?
章為民看著,思考著:不像……
電視畫面:警察把山下的農(nóng)用車拖上來。
播音員的聲音:……發(fā)生車禍的是輛農(nóng)用車,司機被人送到醫(yī)院后不治身亡。肇事司機逃逸。案件正在調(diào)查之中。
這是在鐵石嶺村洪石榴家。她正和兒子吃中午飯,桌上擺著三套碗筷。
開始她沒看電視,聽到發(fā)生車禍的是農(nóng)用車,連忙看電視屏幕,頓時呆住。
播音員的聲音:另據(jù)報道,縣人民醫(yī)院于9日晚收治一位發(fā)生車禍的司機。這位受了重傷的司機被一位好心的過路司機發(fā)現(xiàn)并送到醫(yī)院。受傷司機因為傷勢過重不治身亡。據(jù)警方調(diào)查證實,這位死去的司機就是剛才提到的這起車禍的受害者。
洪石榴一把將兒子攬到懷里,驚恐的眼睛盯著電視機。
鐵鎖:媽,我爹咋還不回來……
縣城交通中隊,兩位交警柳子青和章為民在接待洪石榴。
洪石榴詢問的看著交警。
柳子青:車肇事剛好下大雨,什么痕跡都沒留下。另外,現(xiàn)在沒找到?jīng)]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是哪輛車撞了郝強的車。
洪石榴:沒留下痕跡不等于沒有痕跡,就看你們能不能找到。電視上不是說有個人把他送到醫(yī)院嗎?這個送郝強的人,是不是撞車的人?你們?yōu)槭裁床徽业剿?/p>
章為民:我們一直在找,目前還沒找到這個人。這人把郝強送到醫(yī)院,給他輸了血就走了。據(jù)搶救的醫(yī)生說,這個人不是撞車的人。
洪石榴:他說你們就信啊?
柳子青耐心地說:話不能這么說,誰說我們都得聽,說不定哪句話就可能為破案提供線索。
章為民:我們只相信證據(jù)。
洪石榴意識到自己不夠冷靜,說:對不起,我太不冷靜了。
沈子青:沒關系,你的心情我們都理解。
洪石榴:求求你們了,我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求你們快點破案了。
章為民:我們也著急找破案線索。你放心,我們會盡力尋找證據(jù)的。有什么情況我會及時通知你。
縣人民醫(yī)院,外科疹室,門外的長椅子上坐著幾個等候就醫(yī)的患者。
診室內(nèi)。費醫(yī)生對坐在面前的洪石榴說:你不是找過交警嘛,我知道的都跟他們說了。你,沒有別的事,我要接待患者了。后面有人排隊呢。
洪石榴:大夫,那個送他到醫(yī)院的人是不是撞車的人?
費醫(yī)生:這個我怎么知道?他說他是碰巧碰上的就把他送到醫(yī)院來了。不過我看他是個好心人,他還為你丈夫輸了血呢。
洪石榴問:好心人,做了好事為什么又走了?
費醫(yī)生:為什么?也許是怕受到懷疑吧。要是被懷疑上,他就脫不了身了。好心得不到好報,又搭工夫又搭錢,你說冤不冤啊?現(xiàn)在,做點好事也不容易!
洪石榴覺得醫(yī)生說得有道理,也就不說什么了。
鐵石嶺村,洪石榴抱著骨灰盒進了院子,后邊跟著兒子鐵鎖。
站在自家門前的林嫂,看見洪石榴抱著蒙著紅布的小盒子回來,關心地跟過來,同情地說:石榴。
洪石榴站住,淚涌滿面,叫了一聲:嫂子……
看家的黑狗仿佛知道了男主人的噩耗,鳴咽著撲過來。
洪石榴家,蒙著紅布的骨灰盒放在柜子上,陪伴著他的有供果,還有一束插在罐頭瓶子里的菊花。
洪石榴還在哭著。
鐵鎖:媽媽,別哭了,我給你報仇。
洪石榴哭得更厲害了。
鐵鎖緊緊地依偎在媽媽身邊。
左鄰右舍的大嫂大姐聽說之后,也都過來勸解著。
林嫂說:石榴,你別太傷心了,再傷心人也沒了,你和孩子還得過日子。盯
住交警,快點找到那個人。
大黑狗在屋里低聲地嗚咽著,也在為失去主人而悲傷。忽然,大黑狗跑出去。聽到狗的狂吠聲。鐵鎖也跑出去。
屋外,大黑狗沖著一個中年男人狂吠,嚇得男人不敢進屋。
鐵鎖跑出去,說:大黑!
狗不叫了卻盯著男人,鐵鎖上前抱住大黑狗,中年男人才走進來。
洪石榴看見中年男人進來,擦擦眼睛,說:老姜……
老姜說:郝強的事,我都聽說了……
他掏出一個里邊裝著錢的信封來,又說:你,一個婦人帶個孩子過日子不容易!以后有什么事和我說一聲。
洪石榴站起把錢推過去,說:謝謝你了,錢我不能收。
洪石榴的塑料大棚里,林嫂幫助洪石榴收拾被大風雨摧毀的大棚。
林嫂:不管咋說日子還得過下去。這么大的棚子你一個人能侍候過來嗎?
洪石榴: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
林嫂警覺在看她一眼,說:你明白啥?你別聽擰了我意思。你有難處我和你哥肯定不會看笑話,有多大能力幫多大忙。
洪石榴:我沒聽擰。現(xiàn)在找個合適的人也不易。人家都進城打工,誰到鄉(xiāng)下打工呢。
老姜進來了,看見林嫂也在這,有些尷尬地說:林嫂子你怎么在這?
林嫂:我?你來干什么?
老姜:我尋思石榴家不是缺人手嗎,看看能不能幫個忙啥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不能看熱鬧呀。
洪石榴冷淡地:謝謝你,表嫂幫我干完了。
老姜有些尷尬地說:那我就走了。以后,你要是有事就說。
他走了。
大黑狗又叫了。
林志偉領著一個男人進來,沖著菜園子里的洪石榴說:石榴,人來了。
正在院子里摘菜的洪石榴站起身子,對大黑狗說:大黑,別叫。
大黑狗不叫了,警惕地看著陌生人。
洪石榴出來打量著表哥領來的人。他中等個子,相貌和衣著也都極普通,頭發(fā)是新理過的。手里拎著一個大編織袋,里邊大約是行李之類吧。
林志偉:他叫柴明遠,黑龍江人。
柴明遠看著這家的房子。這是座簡易紅磚房,黃泥代替的水泥,墻面的磚縫已經(jīng)被風雨吹去,露出深溝。
洪石榴打量了一眼,說:進屋吧。
他們就進了屋子,柴明遠把編織袋放在門口。
屋里迎門的墻上,掛著郝強的遺像。柜子上放著香爐。柴明遠看一眼墻上郝強的遺像,鞠了三個躬。
洪石榴有些感動,說:坐吧。
她給柴明遠倒一杯開水放到炕沿上。表哥和柴明遠坐了下來。
林志偉:他老婆叫車撞了在家躺著,治傷欠了不少債。他出來掙錢還債。以前在橋頭鎮(zhèn)磚瓦廠干過,磚瓦廠不是停工了嘛,正找活干呢。
洪石榴同情地看他一眼說:現(xiàn)在的車禍咋這么多。你家里的傷得重嗎?
柴明遠心情沉重地說:重,昏迷一個多月才醒過來。吃喝拉撒都得讓人侍候。
洪石榴說:那你出來能行嗎?
柴明遠:不出來掙錢饑荒都把人壓死。沒辦法。我媽替我照顧她呢。
林志偉:石榴你看行不行?
洪石榴繼續(xù)問柴明遠:急著想掙錢咋不到城里去,我這工錢可不多呀。
柴明遠:城里我也去過,掙的倒是比這多一點,可找工作的人比工作還多,大學生都在找工作。我寧可少掙一點,多干些日子就出來了。我就是不想閑著。
鐵鎖回來了,站在門口打量著陌生人,然后到媽媽身邊拉住媽媽的手。
洪石榴說:我兒子鐵鎖。
鐵鎖沒吭聲。
柴明遠:幾歲了鐵鎖?
鐵鎖:五歲。
鐵鎖說完跑了。
洪石榴:表哥你看他行就在這干吧。
公路從大棚旁邊經(jīng)過。靠著路邊的大棚這一頭,有間小屋子,不是塑料薄膜的頂,所以沒被大風吹壞。
洪石榴掀開一塊紅色膠皮,露出一把鎖頭,打開,領著柴明遠進了小屋子。
兒子一直在后邊跟著。
一鋪小炕,是用于守夜看棚的。屋里沒有多余的擺設,只在墻上貼著一些大
棚養(yǎng)花的宣傳畫。
洪石榴:你就住這吧,吃的喝的給你送來。
柴明遠嗯了一聲,把編織袋拉鏈拉開,拿出里邊的薄被褥鋪在小炕上,拿出牙具放在窗臺上。
洪石榴:屋子陰天有點潮,開窗戶通通風就好了。你沒帶換洗衣裳嗎?
柴明遠把玻璃窗戶推開說:衣裳在一個包里,換車時讓人給偷去了。
他從編織袋里拿出一支簫來,放在一邊。
鐵鎖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柴明遠:簫。
鐵鎖感興趣地去拿,還吹了一下,沒吹出聲音。
洪石榴:鐵鎖別動別人的東西,聽話。
鐵鎖把竹簫放在小炕上。
柴明遠:沒事。
他拿過簫,為他做著示范,吹出一個調(diào)來,然后要把竹簫給鐵鎖。
鐵鎖看看媽媽,洪石榴把他領走了。
洪石榴出去的時候,把鑰匙放在窗臺上了。
大棚里,柴明遠把殘花敗枝拔下來,夠一抱的時候,抱到大棚外邊空地上放好。他不是堆成一堆而是攤開著放,讓太陽曬著。
大棚里的地還沒干,他涼鞋鞋底不一會就沾了厚厚一層,又重又不方便。他抬腳甩鞋上的泥巴,卻把鞋子也甩了出去。他索性脫了另只鞋,光著腳干活。
他正在拔花枝,聽到外邊有汽車的聲音,出來看。
洪石榴:怎么光上腳了,別扎著。
柴明遠:不能。
洪石榴:一會兒我表哥去縣城買薄膜和木料,你也跟去吧。
柴明遠:去縣城?
洪石榴:嗯,縣城。我也得買點好收拾大棚。
柴明遠若有所思地到河溝邊洗了腳,洗鞋,穿上。
旁邊的公路邊,林志偉吸著煙坐在駕駛室里等著。
柴明遠走到車邊叫了一聲:林哥。
林志偉:咋樣?活不累吧?
柴明遠:不累。
林志偉:唉,好好一個家,愣讓一個車禍毀了。
柴明遠沒答話,蹬著車輪上到車廂里,倚著車廂板坐下來。
洪石榴領著鐵鎖上了車,坐進駕駛室,林志偉駕車出發(fā)了。
洪石榴對林志偉說:這個人還行,挺勤快,活也干得挺細。
林志偉:只要你滿意就行。
農(nóng)用車駛進縣城。
車里,洪石榴說:哥,在交警中隊停一下,我下去問問案子辦咋樣了。
林志偉:還等你嗎?
洪石榴:不用,你直接到農(nóng)資公司,我問了案子和鐵鎖上百貨大樓。我們到農(nóng)資公司找你行吧。
林志偉:行。
車上,柴明遠看見車在縣交通中隊前停下,他下意識在把頭扭向一邊。
洪石榴領著兒子下車,進入交警中隊房門。
車又前行了。
縣交警中隊里,洪石榴坐在一位交警面前。一位交警說:大嫂,主管你那起逃逸案的二位出去調(diào)查了。
洪石榴:查咋樣了。
交警:還沒線索。你放心,我們對每一起肇事案都精心調(diào)查,案子早一天晚一天總是要破的。你也不用總來問,有什么結果我們會通知家屬的。
洪石榴:我是進城有事,順便來問問案子……
交警:家里生活都安排好了吧?
洪石榴:嗨,能咋安排?人沒了,日子還得過下去。我表哥替我雇了一個人幫干點活。
交警:是一個什么人?
洪石榴:也是家里遇車禍的,出來打工掙錢好回去給老婆治傷還債。
縣城的農(nóng)用物資公司門前,日。
柴明遠扛著成捆的薄膜往停在門前的農(nóng)用車裝。
林志偉:裝完車你還到縣城里逛逛嗎?
柴明遠:有啥逛的,裝完就回去吧。
不遠處有交警走動,柴明遠瞥他一眼,放下薄膜進屋。
縣城百貨樓門前,洪石榴買了一支冰糕給鐵鎖。
鐵鎖吃著,母子走進大樓。
公路上 日
林志偉的車開過來。洪石榴和兒子坐在駕駛室里,柴明遠坐在車頂?shù)乃芰媳∧ど厦妫赃呥€放著一些杯口粗的木桿子。
車里,洪石榴:辦郝強案的兩個警察都出去調(diào)查了。
林志偉:是查郝強的案子嗎?
洪石榴:是吧。
林志偉:可得盯緊點。現(xiàn)在交通肇事案特別多,你不盯緊,他們一接新案就把老案壓下了。
洪石榴:嗯。那位交警說得挺好的,他們說對每一個肇事案都精心調(diào)查。
過了一處彎道,洪石榴看見路下面散落著枯黃的花。
洪石榴:就是這。
林志偉把車停下來。二人分頭從車兩邊下車。柴明遠也從車上跳下來。
他們站在路邊看著,路邊有草叢倒伏的痕跡,有的小樹也折了,到處都是殘花敗葉。
林志偉:你看這,有警察往上拖車的痕跡,和電視上說的地址挺像的。
洪石榴:是這。鐵鎖他爹往市里的批發(fā)市場送花經(jīng)過這。
柴明遠聽著。
洪石榴掏出酒瓶子來,悲傷地說:鐵鎖他爹,你這一走,扔下我和鐵鎖,日子可怎么過……
林志偉點著一支煙,夾在兩塊石頭之間,然后默默地站在一邊。
洪石榴說得傷心,哭了起來。咬下瓶蓋,把酒倒在山坡上,說:他爹,平常我不讓你喝酒。總怕你出事,沒想到你還是出了事。你愿喝,這是剛給你買的,你就喝個夠吧。我再也管不著了。
鐵鎖呆呆地站在一邊觀望著媽媽。
柴明遠把一支香煙拿出來,點燃,用兩塊石頭夾住,淡蘭色的煙裊裊升騰。
洪石榴繼續(xù)地說:你放心吧,我會把咱們的兒子撫養(yǎng)大;我也會盡快催促公安局破案,抓住肇事者,為你報仇。
柴明遠默默地聽著。
洪石榴家的大棚旁邊 日
林志偉開著農(nóng)用車停在路邊,洪石榴從車上下來回身抱下兒子。
柴明遠下車,把車上裝著的塑料薄膜卸下,放在小棚子前邊。
公路上,不時有各種型號的農(nóng)用車和卡車交相駛過。
公路旁邊有一條小河溝,清清的水從溝下流過。
柴明遠在河溝里洗手,鐵鎖來到路邊,身邊跟著大黑狗。
鐵鎖:柴叔。
柴明遠抬頭,看著他:鐵鎖。
鐵鎖:媽媽讓我給你送飯。
他看見他提著一個布袋,里邊裝著飯盒。
柴明遠起身把飯盒接過來。
鐵鎖說:我媽說不夠吃你吱一聲。
柴明遠掂掂飯盒份量,說:夠了。鐵鎖,你吃沒吃?
鐵鎖:我回去和媽媽一起吃。
柴明遠:你等著我送你回家。
鐵鎖:不用,我天天在這道上玩。
鐵鎖說著,朝家的方向跑開了。
柴明遠:鐵鎖,注意躲汽車。
不知道鐵鎖聽沒聽見,他沒說話,一蹦一跳地跑了,大黑狗在后邊跟著。
小棚子里,柴明遠在燒炕,火在灶坑里噼噼啪啪地燒著。他打開飯盒,是哪種雙層的,飯同菜分開裝的飯盒。飯是白米飯,菜是西紅柿炒雞蛋,還有一個是木耳炒白菜。一個小盒里裝著咸菜。
這兩樣菜放在洪石榴家的炕桌上,她和兒子在吃飯。
鐵鎖:媽,他們都說我爹死了,死是咋回事?
洪石榴壓抑著悲傷:吃飯吧兒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大黑狗進來了,仰頭看著母子倆。
鐵鎖下地。媽媽說:吃飽了嗎?
鐵鎖:吃飽了我去喂狗。
小棚子,傍晚。
柴明遠把用過的飯盒放在燒開的鍋里洗干凈,放在一邊。
他拿著簫出來,坐在門前的一塊石頭上吹了起來,那悠悠的曲調(diào)仿佛傾訴著哀怨的心事,飄出好遠,好遠。
村里,洪石榴出屋把醬缸帽子戴在醬缸上,依稀間,她好像聽見了那悠悠的簫聲。
她朝南邊看了一眼。
縣城里 日
章為民和柳子青在一家汽車修理廠調(diào)查,他們在翻看票據(jù)和修車登記本。
章為民:從9號到今天的票據(jù)都在這嗎?
廠主:都在這。
柳子青:有沒有修車不開票據(jù)的?
廠主:沒有。
柳子青不相信地問:沒有?
廠主:當然也有小修的,補個漆呀配個件啥的,花錢不多,又是個人的車也沒人報銷,就不要發(fā)票了。
章為民和柳子青走出修理廠。
村南的大棚,林志偉和柴明遠正在收拾大棚。
從大棚走過的老姜看見他們,朝林志偉家走去。
村里林家,日。
林嫂正坐在外屋小板凳上切豬食菜,屋門被拉開,老姜手里拎著一大塑料袋禮物進來。
林嫂說:喲,老姜,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吶!
老姜嘿嘿一笑:有件事想求嫂子幫忙。
林嫂:哼,你一個大能人,啥事能求到我頭上?
他們進了屋,老姜把禮物放到炕上,坐在炕沿上。
林嫂把煙笸籮推到他面前。老姜卷著煙,欲言又止地說:你看,我家你弟妹不是已經(jīng)沒……
林嫂明白了說:你是不是惦心上郝強家的了?
老姜又是嘿嘿一笑……
林嫂正色道:我可告訴你老姜,人家郝強剛死沒幾天,你就打他老婆的主意,缺德不缺德呀!
老姜:話不能這么說。你知道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孩子,頂門立戶過日子有多難嗎?她不能守一輩子吧?我不惦著還有別人惦著呢。我就是想求你先給她透個話,占個位子嘛……
林嫂:占個位子?你以為這是看電影呢!找別人透這個話吧,我不去。
林嫂把他拿來的禮物塞到他的懷里。
大棚,洪石榴家新的塑料薄膜已經(jīng)復蓋好,林志偉和柴明遠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夜里。洪石榴家,洪石榴摟著兒子哄他睡覺。
鐵鎖睡著了。洪石榴把胳膊從孩子的脖子下抽出來,閉上了眼睛。夜色朦朧中看見墻上掛著丈夫的遺像。
突然,門前傳來一陣狗叫聲……
院子里,狗沖著院外瘋狂地吼叫著,一個中年男人小聲說:別叫。
夜色朦朧中我們看不見他的面目。
狗還在叫。
屋里,洪石榴警覺地坐起來,爬到窗戶前,撩起窗簾一角,不安地朝外看著。一個男人的影子一閃而過。
洪石榴放下窗簾,躺下,大睜著眼睛睡不著了。
新修好的大棚里,日
柴明遠在整理花畦,把土疙瘩打碎,把地整平。
又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一個男人悄悄的來到洪石榴家院前。狗聽見聲音狂叫起來。
屋里,洪石榴摟著兒子睡著了,狗一叫,她馬上醒了,聽著外面動靜。
院子外,男人把一根香腸扔進院里。
狗不叫了,看著那根香腸,又圍著香腸轉,警覺地低咽著。
中年人小聲說:吃吧,吃吧,多香啊。
狗抵不住香腸的誘惑,咬住了香腸。
屋里,洪石榴坐起來,撩開窗簾朝外看著,她沒看見外面有什么異常,狗也不叫了,回到被窩里躺好。
外面,大黑狗叨著香腸,回到窩里。
那人動了一下,狗嗷地叫了一聲,嚇得他連忙溜走。
山村的早晨,炊煙裊裊。
洪石榴家,洪石榴正在燒火做早飯,用飯勺攪動著鍋里的大米粥,聽見兒子在院子里叫:媽媽你快來看呀。
洪石榴急忙出去,鐵鎖蹲在狗窩前看著。大黑狗躺在窩邊,一動不動。
洪石榴過來,叫道:黑子!你怎么了?
黑子沒理睬她,她蹲在狗身邊,摸摸,發(fā)現(xiàn)狗已經(jīng)硬了。
鐵鎖問:媽,黑子咋的了?
洪石榴:死了,讓不知哪個缺德的給害死了。
鐵鎖叫著:黑子黑子……
洪石榴:別叫了,叫也叫不醒了。
鐵鎖還是叫著,叫著叫著哭了起來。
洪石榴把兒子攬過來,也心酸地說:黑子呀黑子你這個饞嘴的東西,你要不是饞,能叫人給害死嗎?
林嫂聽見鐵鎖的哭聲出來,站在院墻邊,看見了:黑子咋了?
洪石榴:不知道是誰給藥死了。
林嫂忿忿不平地說:誰他們媽的這么缺德。石榴,罵他個王八犢子!
洪石榴:罵有啥用!
林嫂:你別太老實了。馬善被人騎,人善遭人欺。你罵!
洪石榴沒罵反倒流起了眼淚。
林嫂站起來罵道:你不罵我罵!都給我聽著!是誰害死了郝強家的狗!有膽量的出來。老話說,踹寡婦門扒祖墳,那是缺八輩子德的事,斷子絕孫,有兒子沒屁眼,生閨女入娼門。人家狗招你惹你了,你給下毒藥害死!
左鄰右舍紛紛出來看,同情地說:真是的,誰這么缺德!人家郝強的骨灰還沒涼呢,真缺老德了。
在左鄰右舍觀望的人群里就有老姜,聽著人們的罵聲就顯得有些尷尬。
村街上,洪石榴推著一個小推車往山里走去。車上放著死狗和鐵鎬鐵锨。鐵鎖在旁邊幫媽媽推車。
路過老姜家小賣店時,老姜出來,看著死狗,裝作不知情地說:石榴大妹子,這狗咋的了?
洪石榴:不知道讓哪個缺德的給害死了。
老姜看著她的背影……
鐵石嶺山下,有一片松林,在一株樹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鐵石嶺人郝強長眠在此樹下。
洪石榴在樹下刨坑,鐵鎖在一邊抱著死狗。
洪石榴邊挖坑,邊說:鐵鎖他爹,黑子給你做伴來了。
洪石榴費力刨好一個坑,從鐵鎖懷里抱過黑子。鐵鎖不肯給,她硬奪過來。鐵鎖舍不得,嗷的一聲哭了。
洪石榴把狗放進坑里,鐵鎖跳進去說:媽,不埋,不埋……
洪石榴到坑里抱住兒子,說:好兒子聽話。黑子給你爹做伴去了。好兒子,聽媽話。
洪石榴把兒子抱出來,用鍬填土,邊填邊說:黑子黑子,你這輩子在我家沒享著福,也沒受著罪。享福也好,受罪也好,你對我家沒二心。你這一走我還真舍不得。我家孩子他爹沒了,你們就能見面了,到了那邊你一定找到他,你們也好有個伴。他是個閑不著的人,他出門了,你給看看家,你要是怕孤單,你就跟他去,他認識你,不能攆你……。就是記住,下輩子可別脫生狗……
大棚里,柴明遠在播花種。
他聽到大棚門口有腳步聲,抬頭看去。鐵鎖拎著飯盒袋子站在門口。
柴明遠放下手中的鎬頭,朝鐵鎖走去。
柴明遠:鐵鎖,黑子咋沒跟來?
鐵鎖不高興地說:柴叔,大黑狗死了。
柴明遠一愣:咋死的?
鐵鎖:不知道讓哪個缺德的人給害死了。
柴明遠驚愕地接過飯盒。
洪石榴家門窗緊閉,屋內(nèi)燈熄著,十分安靜。
夜深人靜,滿天星星閃耀。
一個中年男人扒著院墻,身子一躥,跳進院子。
這個人悄悄地靠近窗邊,耳朵貼著窗戶聽聽里邊的動靜,然后去拉門,沒拉開。門在里邊掛得很死。
拉門的聲音盡管很輕,還是讓洪石榴聽到了,她一驚,坐了起來,穿上衣服,想了一下,下了地,摸起放在墻角的劈柴鐵斧,走到外屋門前。
門外還是有人在拉門,洪石榴突然大叫一聲:誰?
拉門的動作停了。
洪石榴: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是誰,劈木頭的鐵斧在我手里,你只要進來,我就讓你腦袋開瓢。死在這里可是白死。你想好了,想死就拽門。
門外那人,突然一轉身跑了。
洪石榴沖著門外說:有種的你把名字留下,別偷偷摸摸的。
他跳出院墻跑開,跑得太急,撞在一個人的身上,差一點摔倒。
兩個男人狠狠地互相盯視著對方,跳墻者先跑了。
洪石榴從門縫朝外看著,她驚異地看著外邊那兩個人。看不清是誰,只看出兩個男人的影子。
一個人趔趄著跑了,另一個人也走了。
洪石榴這才身子癱軟無力地坐在地上,滿臉虛汗。
片刻,她站起來,回到屋里躺下。
她大睜著眼睛,看著熟睡的兒子,把兒子攬在懷里,悄悄地哭了……
大棚里,柴明遠用噴壺為播撒在地里的花種澆水。
洪石榴家。日。
洪石榴在炒菜,是木耳炒肉。旁邊已經(jīng)放好一個燉大豆腐。
屋里炕上放著一個炕桌,鐵鎖往桌子上拿碗筷。
洪石榴:鐵鎖你去叫柴叔吃飯吧。
鐵鎖:不給他送了?
洪石榴:讓他到家里吃。
鐵鎖:哎。
大棚里,柴明遠壓機井往噴水壺里灌水。
灌滿水繼續(xù)往花上澆水。
門口傳來鐵鎖的話聲:柴叔,我媽讓你到家里吃飯。
柴明遠扭頭看著鐵鎖說:叔不去,這兒活還沒干完呢,還是你拿來吧。
鐵鎖:我媽說讓你到家里吃。
柴明遠:叔不去。你還是拿來吧。
鐵鎖跑出去了。
洪石榴家,她打開一瓶白酒,拿出酒杯放在炕桌上。她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好像在想著什么心事。
遠遠地看見鐵鎖一個人跑了回來。
洪石榴若有所思地拿過一個紅色的塑料盆,把四個菜一樣一樣地裝到盆里。然后用一塊屜布把菜蒙上。
大棚里,柴明遠仍在澆水。
洪石榴和鐵鎖出現(xiàn)在門口,她看著柴明遠認真地澆著水,好久沒有說話。
鐵鎖:柴叔。
柴明遠這時才看見門口站著女主人,端著一個紅色的塑料盆。
柴明遠:老板……來了。
洪石榴一笑:我是啥老板。
柴明遠:老板--娘?
洪石榴笑道:叫得這個別扭。
柴明遠:我不是給你打工嘛。
洪石榴:就叫我郝嫂吧再不就叫洪姐,石榴姐都行,千萬別叫老板老板娘,聽著別扭。吃飯吧小柴,今天多做了兩個菜,尋思讓你到家去吃,你不去。鐵鎖一個人也拿不了。
柴明遠:這兒的活多,我……
洪石榴:活多也得吃飯,吃了飯再干。
小棚子里,盤盤碗碗的四個菜都擺在小炕上,當然還有半瓶白酒。
柴明遠進了門一愣:郝嫂子,你今天這是……
洪石榴:你也來好些天了,一直沒好好招待招待你。
柴明遠:郝嫂你太客氣了。都坐下一起吃吧。鐵鎖上炕里。
洪石榴:我們吃過了,這是特意為你預備的,你就吃吧。
鐵鎖不明白地看看媽媽。
洪石榴:鐵鎖,你先出去玩會兒,媽和柴叔說了話就回去。好兒子聽媽話。
鐵鎖出去了。
柴明遠:我不喝酒。
洪石榴往他的飯碗里倒了一點白酒,說:少喝一點。
他坐下來吃飯,他看著洪石榴,覺得不對勁,說:郝嫂子,你有啥事吧?
洪石榴平靜地說:昨天夜里的事我都看見了。
柴明遠一驚:你都看見了?
洪石榴:他撞到你身上的時候,我正握著一把大斧站在門里,看得清清楚楚,不管誰進來我都會讓他腦袋開瓢。
柴明遠好像沒聽明白似的呆看著她,不知道說什么好。
洪石榴又說:謝謝你幫了我。
柴明遠還是怔怔地看著她……
縣城里。章為民和柳子青到一家冷飲店坐下,女服務員端來兩個冰淇凌,放在二人面前。
章為民:咱們這個縣就這么幾家修理廠,難道撞他的車沒受傷?
柳子青:老章,你能肯定農(nóng)用車是被撞下去的嗎?
章為民:有這個可能。
柳子青:如果撞了車就不能不受傷。
章為民:子青,你說撞郝強車的和送郝強上醫(yī)院的,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柳子青:你說呢?
章為民: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柳子青:我想有兩種可能,一是有人撞了他,二是他自己滑下去的。
章為民:嗯。
柳子青:如果是撞車,也有兩種可能。一是那個撞郝強車的人,一看出事就跑了,后來有過路車發(fā)現(xiàn)有車翻了,就把人救了;二是撞車的人把郝強救了,看到他死了,跑了。當然也不排除自己滑下去的可能。不論哪種情況,我相信那個送他上醫(yī)院的人說的是真的。
章為民聽著:為什么?
柳子青:我當交警時間不長,大多撞人的肇事司機都逃逸。何況那天又是在山路,夜里,風大雨大,現(xiàn)場很容易被破壞掉,逃逸成功是可能的。
章為民既像是詢問又像是在思索:會不會是撞車的司機把人送到醫(yī)院又逃逸了呢?
柳子青:他要是真想逃逸,他就不能救人。你想啊,萬一他由于什么原因逃不了了,不等于把自己暴露了嗎?
章為民點點頭:有道理。子青,問你個問題。有一個城市發(fā)現(xiàn)一起殺人案,警方在現(xiàn)場沒發(fā)現(xiàn)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也找不到任何目擊證人。可是很快警察就把案子破了。你說怎么破的案?
柳子青考慮著,說:沒有線索又沒有證人,還能破案?這不大可能吧!
章為民笑了說:這個問題容你慢慢想。再問你個問題。
柳子青:啥問題?
章為民:有一輛大巴士出了車禍,滿車是血。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受傷,你是說怎么回事?
柳子青分析著說:血流滿車卻沒有一個人受傷是不可能的事。
章為民指著自己的頭,示意道:要腦筋急轉彎?
柳子青:再轉彎他也得有人受傷。要不哪來的血?
章為民:我告訴你?
柳子青想著,說:不用。我知道了。
章為民:啥?
柳子青:動物,牛豬羊了什么的。
沈子青:啥意思,大巴士拉牛羊?
柳子青:對不對吧?
章為民:不對。
柳子青:不對?
章為民:不對。拉的是血漿。
柳子青:哎,你不是說是大巴士嗎?
章為民:是巴士啊。誰也沒說巴士不準拉血漿吧!
看著柳子青尷尬的神態(tài),章為民得意地笑了起來。說:子青啊,考慮問題不能一條道跑到黑。
柳子青似有所悟。
鐵石嶺村洪石榴家大棚旁邊的小棚子上了鎖,窗戶也關上了,鑰匙放在外邊的窗臺上。
林志偉家,林嫂在院子里洗衣服,一個老式單缸洗衣機放在壓水井旁邊。林嫂從里邊拿出洗好的衣服,用手擰去水,搭在橫在院子里的晾衣鐵線上。
洪石榴:嫂子,你說那個打工的怎么也不打聲招呼,說走就走了?
林嫂:走了?
洪石榴:可不走了嘛,你看這鑰匙都扔下了。
林嫂: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大事啊?他來的時候說老婆出車禍在家里,是不是不行了……
洪石榴:有什么大事說一聲啊,我也不能不讓走。哎,是不是他多心了?
林嫂:什么多心呢?
洪石榴:昨天夜里,有人知道我家的狗沒了就跳障子。我聽見動靜不對,拿了大斧在門口好一頓罵,把那人嚇跑了。正好和一個人撞到一起……
林嫂:是誰?
洪石榴:天黑看不準,我看好像柴明遠。
林嫂:跳障子那個人是不是老姜?
洪石榴:好像。
林嫂:準是那個缺八輩子德的,大黑也是他給藥死的,跑不了他。
洪石榴:我越想越納悶。昨天我就做了幾個菜,說是謝謝小柴,是不是我的話沒說明白讓他聽擰了。
林嫂:你咋說的?
洪石榴:我說,我握著大斧站在門里,看得清清楚楚。不管誰進來我都會讓他腦袋開瓢。
林嫂:準是這么回事。你是疑心人家,還怪人家沒聽明白。
洪石榴:要是你,你不疑心!咋就那么巧,兩個人撞到了一塊兒?他來干啥?
林嫂:看樣子柴明遠不像那樣的人。
洪石榴:事后我也琢磨,怕冤枉了他,過去一看,人沒了。
林嫂:是不是臨時有事出去呀?
洪石榴:要是臨時有事還用拿行李嗎?行李也不見了。
橋頭鎮(zhèn)的磚場打更室內(nèi),柴明遠枕著行李在睡覺。
林志偉進來,坐在他身邊,說:醒醒,醒醒。
柴明遠睜開眼睛,看是林志偉,坐了起來。
柴明遠:你咋來了?
林志偉:咋的了?誰得罪你了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柴明遠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我是好心落個驢肝肺。
林志偉:咋回事?
柴明遠:洪石榴家的狗叫人家給下毒毒死了,明擺著是有人在打她的主意。夜里我就到她家房前房后地轉悠幾圈,沒想到那天就碰上了一個跳他障子的人。洪石榴準是誤會了,以為我也是跳墻偷雞摸狗的人。第二天她炒了幾個菜,表面上說是謝謝我,實際上可不是那么回事。她以為我和那個人一樣,也是想跳她家障子。你說我在她心里是什么形象?我在她家干還有什么意思?
林志偉:嗨!什么大了的事還至于你這樣?你和她說一下不就行了嗎?
柴明遠:我說了她能信嗎?
林志偉:她不信不是還有我嗎,跟我說一聲,我給她解釋一下不也沒事了嗎?你呀你呀!跟我回去。
柴明遠:不。
林志偉:跟我回去。
柴明遠沒吭聲。
林志偉:走吧,洪石榴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怕冤枉了你,叫我過來問問是咋回事。沒事了,回去說清楚就行了。走吧走吧。你不是還要掙錢給老婆治傷嘛?
柴明遠口氣也軟了下來:我今天不去了。
林志偉:咋的?
柴明遠:在這打更的老賈頭出去辦事了,讓我在這給他看著屋子,我得等他回來再走。
一輛長途汽車駛入一個小城鎮(zhèn)。
柴明遠坐在車里的靠窗戶的位置上,朝外邊看著。
路邊有一家小飯館,門上的標牌十分醒目,這是家專營狗肉的飯館。門前的樹上拴著兩條大黃狗,顯然是用來食用的。
柴明遠對售票員喊道:停車,我下車。
售票員:沒到站呢。
柴明遠:我知道。
售票員:車可不等啊!
柴明遠:不用等。
車停了,柴明遠下了車。
車開走了。
柴明遠來到狗肉館前。
飯館里走出一個叼著煙的壯漢,手里拿著一把尖刀。
柴明遠停下來,對那人說:大哥,這狗賣不賣?
壯漢奇怪地看他一眼:到狗肉店買狗?
柴明遠說:我看這狗挺機靈的,我想留下它。
胖子:狗是人家狗肉館買的,你想買?
柴明遠:這么的吧,你把這狗賣給我,我養(yǎng)它幾天。
胖子:別人家的狗你養(yǎng)不住。
柴明遠:沒事,我養(yǎng)得住,你說要多少錢吧。
胖子:這事你得和老板商量,我說了不算,我是給他家殺狗的。
柴明遠:你先等等再殺。
壯漢:去吧。
柴明遠進了酒館,問:誰是老板?
走過來一個中年女人,說:來,吃狗肉嘛?我家的狗肉……
門前,黃狗警惕地看著殺狗人,殺狗人也看著它。
屋里,女老板笑了對柴明遠說:看這位大兄弟對媳婦挺好的,行了,兩條狗你選一條,給我三百二百的你帶走吧。狗要是跑了,你可別怨我。
柴明遠:跑了算我的。
門外,大黃狗哀憐地看著柴明遠出屋來。
柴明遠從包里拿出一根香腸一塊面包,放到黃狗面前,說:都說狗通人性,你可是我從刀口下救出來的。我不殺你,想讓你跟我到一戶人家,幫她看看門,別讓壞人進來欺負女人。你吃吧吃吧,這是我自己在路上吃的,都給你了。
周圍的人都看著他,狗吃起了香腸和面包。
待大黃狗吃完,柴明遠拿出一個口袋說:大黃狗,你別咬我,我把你裝起來,沒有別的意思,不想讓你記住這條道。你進來,我送你進山。
狗看看他,見他沒有惡意,鉆進口袋,柴明遠把口袋嘴扎上。
鐵石嶺村,傍晚。
一輛大卡車在洪石榴家房后停下,柴明遠從駕駛室里下來,踩著車輪上了車把裝在麻袋里的狗抱下來。
柴明遠到駕駛室邊向司機道聲謝,司機說不必客氣,把車開走了。
洪石榴家,正在燒火做飯的洪石榴看見柴明遠來了,迎出來。
院子里,口袋里的狗不安分的動著,小聲的哼著。
柴明遠:嫂子……
洪石榴笑了說:他叔你回來了。那天是我誤會你了。
柴明遠:不說那事了。你看我給你帶條多來。你家不能沒條狗,正好看見路邊有人要殺狗,叫我給買下來了。
洪石榴立刻感動得鼻子一酸,眼睛里涌滿淚水,說:這讓我說啥好。
柴明遠:郝嫂子,你啥也不用說。一個女人帶個小孩子,家里沒狗,晚上睡覺都不踏實,擔驚受怕的。把狗食盆子拿來,再拿條拴狗繩子。
洪石榴把狗食盆子裝上剩飯,端過來。
鐵鎖從院外跑回來:媽……
洪石榴:這孩子,看見你叔來了也不說個話,叫柴叔。
鐵鎖:柴叔。
柴明遠答應一聲:哎。
鐵鎖:柴叔,這里邊裝的是啥?
柴明遠:是條狗。鐵鎖,這狗剛到這,認生,你離它遠一點,別讓它咬著。
洪石榴:鐵鎖,你把拴狗的繩子拿來。
鐵鎖聽話的跑開去找繩子,很快拿過來,說:給你,柴叔,這是拴狗的繩子。
柴明遠把扎口袋的小繩子解開,慢慢的松開口袋口,狗慢慢的鉆出來,柴明遠怕它傷人,用胳膊夾著狗。
柴明遠邊放狗邊和狗交流,說:狗呀狗,我不知道你叫啥名,你眼睛有個圈就叫你四眼吧。行嗎?
狗哼了一聲,看看洪石榴又看看鐵鎖,到食盆子前吃喝起來。
柴明遠又說:四眼,這是你的新家。這是鐵鎖,這是鐵鎖媽,你要記住,這是你的親人,不能咬,別人來了你可別客氣。聽著沒有?
四眼在吃著,耳朵抖動著,仿佛聽見了。
鐵鎖:柴叔叔來了也不能咬。
柴明遠笑了,親昵地摸摸鐵鎖的頭發(fā),把拴狗繩子拴到狗脖子上,對洪石榴說:他們都說大狗養(yǎng)不住,你別松開這繩子。我來的時候用口袋裝著,它不知道路。可也得防著它跑了。
柴明遠站起來:我去大棚了。
洪石榴說:在這邊吃了飯再走吧。
柴明遠:我在路上吃了。
洪石榴:你家里咋樣?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呢。
柴明遠:還是老樣子。
洪石榴:對了,他柴叔,這狗花多少錢?
柴明遠:郝嫂子,這狗就算我送你的吧,也沒多少錢。
洪石榴:那哪行,你家也等著用錢呢,多少錢?
柴明遠:二百塊。你看,我不成了買狗的了嗎?
洪石榴:兩碼事。你給我?guī)Щ匾婚L狗來我就很感激你了,哪能讓你花錢呢!這二百塊錢加上前些日子的我錢,我都給你。給你郵家去,家里等著錢治病呢。
柴明遠:那就謝謝了。
大棚里,柴明遠進來,看見花畦里花苗已經(jīng)萌芽,笑了。蹲下來仔細看著。
柴明遠用草編織蟈蟈籠子。
柴明遠在草中捕捉蟈蟈然后裝到籠子里。蟈蟈在籠子里叫著。
柴明遠把籠子掛在門前的一根釘子上。
小棚子外,夜。
柴明遠在吹簫,那悠悠的曲調(diào)仿佛有了些歡樂。
洪石榴家里,她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來,把男裝挑出來,有外衣內(nèi)衣。
她拉過針線笸籮,穿針引線,把開線的縫上。她邊縫邊唱著一支歌:
春山如海,春水綠如苔,
讓那白云快飛開,讓那紅球現(xiàn)出來。
桃花正在開,李花也正開,
園里園外,萬紫千紅一起開。
風啊,小心一點吹,莫把花吹壞,
桃花紅,李花白;紅艷艷,白皚皚。
蜂飛來,蝶飛來,百花樂開懷……
好一個光明的、美麗的大世界。
某市里,日。
一家汽車修配廠。章為民和柳子青走出來,上了路邊一輛吉普車。
柳子青開車,章為民坐在他一邊。
柳子青:行了吧我說老章,都走多少個修配廠了?
章為民:有多少個就走多少個。
柳子青:再講一個腦筋急轉彎猜猜。
章為民:案子不破哪還有那個心思?子青,我以前問你的想好了嗎?
柳子青:哪個?啊,就是那個,一沒證據(jù)二沒證人的那個?我還真沒想好……
又是一個午間,洪石榴拎著飯盒和一個包袱,領著鐵鎖來給柴明遠送飯。
小棚子里,洪石榴把飯菜盛好放在炕上,炕上有一本書。洪石榴拿過來看一眼,是《花卉栽培》。她正在翻看著,柴明遠和鐵鎖進來了,遂把書放下。
洪石榴:吃飯吧。
柴明遠看看那本書,說:種莊稼閉著眼睛種了好幾年,種花我還是頭一回。
柴明遠開始吃飯。
洪石榴打開包袱,取出里邊的衣服,說:他柴叔,這是鐵鎖他爹穿過的,你要是不嫌棄就替換著穿吧。
柴明遠:這怎么行,這都是大哥的,你不留個念想?
洪石榴:留了。這些也是他不穿要扔的,一直沒工夫收拾就沒扔。你要是……柴明遠:嗯,我不嫌棄。
洪石榴:臟了就拿家去,家里有洗衣機。
柴明遠:嗯。
鐵鎖發(fā)現(xiàn)了掛在釘子上的蟈蟈籠子,上了炕去拿。
洪石榴制止地:鐵鎖。
柴明遠把蟈蟈籠子拿下來:鐵鎖,拿著,這是給你的。
鐵鎖驚喜地:蟈蟈。柴叔這是給我的?
柴明遠:是給你的。
鐵鎖接過來高興地看著籠子里的蟈蟈,逗它叫。他打開籠門,蟈蟈一下子跳了出來,跳到窗臺上,跑了。鐵鎖急了,帶著哭音說:柴叔叔,蟈蟈跑了,咋辦呢?
柴明遠:沒事,叔叔給你抓,來鐵鎖,咱們一起抓。
他們出去了。
他們到一片草地里尋找蟈蟈。
柴明遠看見一只蟈蟈,小聲說:鐵鎖你看這有一只。
鐵鎖伸手去抓,機靈的蟈蟈跳開了。
柴明遠一個虎躍,用空手掌把蟈蟈扣住:鐵鎖,我抓住了。
鐵鎖高興地跑過去看著。
不遠處,洪石榴看著。
洪石榴帶著兒子回家去。
柴明遠在門口目送她們離去。
一只青蛙跳躍著從公路上經(jīng)過,鐵鎖看見了停了下來。
洪石榴沒有注意兒子停下,一個人往前走著。
遠遠的有一輛卡車開過來。鐵鎖擔心汽車壓著青蛙,就去抓。
汽車越來越近。
鐵鎖只注意抓青蛙,完全忽略了駛來的汽車。
柴明遠大叫:鐵鎖,走開。
汽車越來越近。
洪石榴聽見柴明遠的喊聲,這才想起兒子,急忙回頭,才看見兒子在公路上抓青蛙。急忙跑過來:鐵鎖,快走!
就在大卡車駛過的一瞬間,柴明遠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抱過鐵鎖滾過。汽車這才停下來。
洪石榴驚呆了。
鐵鎖緊緊地抱著柴明遠。
柴明遠放下鐵鎖,上前拉開卡車駕駛室的門,把司機揪下來,一拳打過去:有你這么開車的嗎?
司機顯然也被險些成車禍的事鬧懵了,說:我我是新手。
洪石榴跑過來蹲下身子,抱住兒子說:兒子你嚇死媽媽了。
大卡車開走了,洪石榴站起來:謝謝柴叔叔。
柴明遠:這車一年比一年多,不管學幾天,拿到本就敢上路。你一不小心就出事。
鐵石嶺村大棚里,換了衣服的柴明遠用噴壺為花苗澆水。
洪石榴進來了,有些疲憊的樣子。在壓水井壓水用手接過洗臉。
柴明遠過來幫她壓水:嫂子,郝強大哥的案子有進展嗎?
洪石榴看著他身上的衣服,說:說是還在查。破個案咋就這么難?
柴明遠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過了一會兒,說:許是案子多吧。這個案子沒破,下個案子上來了。你還真得經(jīng)常找他們,讓他們上點心。
洪石榴:他叔,你說那些肇事撞車的,怎么就那么狠心……他跑啥呢?他不想想你把人撞死了,你還跑了,讓人家被撞的怎么活?將心比心,你說說……
說到傷心處,洪石榴落淚了,掏手帕擦著。
柴明遠說什么呢?他不知道,索性不說話。
洪石榴:當初我家買那輛汽車是貨的款,如今貨款期限到了,款沒還上。銀行還催著讓還貸。
柴明遠知道她家有困難,就說:我那份工錢不著急。
洪石榴:我不是那個意思,咋不急?你家里也等著錢用呢。撞你家里的車,找到了嗎?
柴明遠:自己家里的人撞的,找到找不到還不是一回事。
洪石榴:你不回家里看看嗎?這些日子活不多,你要回去就回去。
柴明遠:不用。
洪石榴:有事就說
柴明遠:真的不用。
洪石榴:你要是用電話,也別客氣。你郝哥的衣服你穿還挺合身的。
柴明遠:嗯。
大棚旁邊的小河溝,柴明遠在洗衣服。
老姜走了過來,酸溜溜地說:你身上這件衣裳我咋看著這么眼熟啊?
柴明遠看看他,沒答話。
老姜:才來這么幾天就檠受上衣裳了,過兩天是不是還要檠受人家的老婆呀!
柴明遠站起來,甩甩手上的水,冷冷地說:我不認識你。
老姜哼了一聲: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要是識好歹趁早走開。
老姜皮笑肉不笑地走了。
柴明遠看著他的背影。
林志偉家,傍晚。
飯桌上放著幾樣菜,林志偉把一瓶酒拿來,倒?jié)M酒杯。林嫂又端進來一碗紅燒肉放到桌子上。
林嫂:咱閨女也不來個電話。
林志偉:你這是一做好吃的就念叨閨女。她學習多緊啊哪有時間給你打電話,馬上就中考了。哎你看見沒有,柴明遠穿的衣裳咋那么像郝強的。
林嫂:本來就是他的嘛!哎,你說她會不會對那個人有意思呀?
林志偉:不能吧,郝強的案子還沒破呢哪能就什么呢……
林嫂:我過去一趟。
林志偉:你咋說風就是雨,吃完飯再過去吧。
林嫂:我去給鐵鎖送碗紅燒肉。
洪石榴家,傍晚。
石榴母子正在吃飯,林嫂端著一碗紅燒肉過來,說:鐵鎖,給你嘗嘗好吃不。你舅進城買的肉。
洪石榴:鐵鎖,謝謝舅舅舅母。
鐵鎖:謝謝舅舅舅母。
林嫂:不用謝快吃吧。
洪石榴:做多少送這么些來。
林嫂:反正夠咱們四個人吃的了。石榴,前些日子老姜讓我給你透個話,叫我給巻回去了。
洪石榴明白林嫂說的是什么,沒吭聲,只是輕嘆口氣。
林嫂:石榴,下一步你是咋想的?
洪石榴:嫂子你說我能咋想?不把鐵鎖他爹的案子弄清楚,我什么都不想。
林嫂:倒也是。鐵鎖才五歲,你的日子還長著呢。
洪石榴:我一個人也能把鐵鎖養(yǎng)活大。
南邊的大棚依稀傳來悠悠的簫聲。
洪石榴:鐵鎖快吃,吃完了給你柴叔送飯去。
鐵鎖答應一聲。
洪石榴:嫂子再不你在這吃吧。
林嫂站了起來說:他舅還等我吃飯呢。
洪石榴在院子里喂雞,拴著的大黃狗聽見有人來,吼一聲,沖過去,無奈繩子把它限制住了。進來的是表哥林志偉。
洪石榴說:四眼,別叫。
狗不叫了,看著林志偉進來。
洪石榴:吃了嗎?
林志偉:嗯。石榴,你家這四眼挺管事。
洪石榴:可不是咋的。有了這狗夜里睡覺踏實多了。
林志偉:柴明遠這人,你別看他不言聲不言語的,心里還挺細的。
洪石榴:表哥,你說柴明遠這人咋樣?
林志偉壞壞地一笑:咋的?有想法了?
洪石榴正色道:說啥呢?我是說他來這么些天了,干活是沒說的,也不討人嫌。可是,總沒聽他張羅給家郵錢,他不是欠了不少債嘛。
林志偉不以為然地說:他不張羅郵錢那叫善解人意,他要是總張羅郵錢,不是朝你要工錢嗎……石榴,你咋不趁天好,把房子收拾收拾?
洪石榴:我也正想這事呢。這房子一到雨天就漏,早晚都得收拾。可……
林志偉:咋的?
洪石榴:郝強買車的貸款到期了,銀行總催還貸。案子破不了,肇事車找不到,賠付的事就指望不上。處理郝強的喪事又花了不少錢,手頭就不咋寬裕了。
林志偉:不寬裕該花的也得花。房子不能看著它漏,越漏窟窿越大,晚修不如早修。再說,家里有人打工不用另找?guī)褪至恕?/p>
洪石榴:你說得也是。
林志偉:修房子的事,我和你嫂子商量過了,先從我家拿點錢。
洪石榴長長地嘆了口氣。
林志偉:你也不用愁,是我借你的。你啥時候有啥時候還唄。
橋頭鎮(zhèn)磚瓦廠。林志偉把車停在路邊下車,進入磚瓦廠內(nèi)。
打更的老頭正在一小塊菜地上摘菜,茄子豆角啥的裝在一個瓷盆里。
林志偉進來:大爺,這菜是你自個種的?長得不錯呀!
老劉頭:不自己種你來給我種啊?今天咋這么閑著?
林志偉:想買些瓦。大爺,你們這還有瓦嗎?
老劉頭:有倒是有,我說了不算,你得找場長。
林志偉:大爺,你和柴明遠挺熟的吧?
老劉頭:不是跟你去了嗎?咋的問起他了?
林志偉:我看這人挺本分的想給他介紹個對象,可是他說他有家了,老婆叫車撞了。
老劉頭:他老婆叫車撞了?沒聽說他有個老婆啊?他在這兒的時候我們爺倆倒是常嘮嗑,沒聽他說過家里有老婆,更沒聽說家里有人讓車撞了!這孩子,嘴倒是夠嚴實的。
林志偉:他家是哪兒的?
老劉頭:北邊,黑龍江那邊的。
鐵石嶺村,洪石榴把院門打開,林志偉把汽車開進來。車里裝著的是瓦和油氈紙。
洪石榴:這么快就拉回來了。讓小柴來幫卸車吧,鐵鎖!叫你柴叔過來幫幫忙。
鐵鎖答應一聲,跑開了。
林志偉:石榴……
小棚子里,柴明遠抱進一抱已經(jīng)曬干的花秧子,抓一把塞進灶坑里,劃火點燃。然后拿過炕上的《花卉栽培》,邊燒火邊看起書來。
鐵鎖跑進來:柴叔,我媽讓你去幫干點活……
洪石榴家,汽車旁邊,林志偉掐滅煙頭,扔開。
洪石榴疑惑地問:這么說他是說了假話?可他為啥沒老婆偏說有老婆呢?還編老婆讓車撞的鬼話?他啥意思?
林志偉:現(xiàn)在我們還不能說他是說了假話。也可能是真的他不愿說出來,有話不說一個人悶在心里的人也不是沒有。
洪石榴:不對,像這種事是沒有必要瞞著誰的,尤其是老劉頭。這樣,一會讓我嫂子過來,我們做兩個菜,晚上和他會一會。
林志偉心領神會地嗯了一聲。
他們開始卸瓦,剛好柴明遠也來了。
林志偉:小柴,來幫卸卸瓦。他家的房子漏雨,得收拾收拾了。
柴明遠哎了一聲,麻利地打開后車箱板,往下卸瓦。大黃狗看見他叫了一聲,就不叫了,過來看著他。
柴明遠也看著它:四眼。
洪石榴到表哥家去了。
林志偉一邊卸瓦一邊說:剛才鐵鎖他媽還說,家里有這條狗,夜里睡覺踏實多了。
柴明遠:像她家這樣,哪能沒條看家狗!
二人一起干,瓦卸得快多了,他們把卸下來的瓦靠墻整齊地堆成一長溜。
屋里,洪石榴和表嫂在準備做飯做菜。洪石榴掏出十元錢來,說:嫂子你去小賣部買塊肉去。
林嫂:你去吧我在家。
洪石榴拿出一個空瓶子說:再打一斤酒。
林嫂:酒我家有。
洪石榴:你有不是你的嘛!再說我不愿意見老姜。我到院子里摘點菜。
林嫂接過錢一笑,說:哎,城里人說中年男人有三大喜事,你知道嗎?
洪石榴:啥?
林嫂:升官、發(fā)財、死老婆。
洪石榴:死老婆也是喜事?
林嫂:死了老婆就可以再娶呀!我看吶中年女人死老公也是喜事!
洪石榴:瞎說啥呢!
林嫂:死了老公,就有人惦心啊!
洪石榴揚手去打,林嫂跑開了。
洪石榴到外屋拿個盆來到菜園子里,對還在卸車的表哥和柴明遠說:表哥、小柴,晚飯都在我家吃吧。
柴明遠:不用。
林志偉說:小柴,咱哥倆認識這么長時間了還沒在一塊喝過酒呢。
小賣部里,一條五花肉包在一張紙里放在柜臺上。老姜用酒提從酒罐子里往林嫂拿來的空瓶子里打酒。
老姜嘻皮笑臉地說:林嫂我求你給過的話,給過了沒有?
林嫂:過啥話?有啥話不會自個兒去說?
老姜:老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好歹也是本鄉(xiāng)本土,守家待地,知根知底。
林嫂:你呀,你就積點德吧。
林嫂拿過瓶蓋蓋到瓶口上,又拿過肉和老姜找的零錢,轉身走了。
洪石榴家,外屋里,她已經(jīng)把摘來的豆角、黃瓜、茄子、西紅柿、土豆等蔬菜,又都洗干凈,放在盆里,然后拿過菜刀切土豆。
林嫂回來了。
一個炕桌放到炕上,桌子上擺著剛剛炒好的菜。兩個男人上了炕,洪石榴又撥出一份菜來。
林志偉問:這是干啥?
洪石榴:讓鐵鎖到一邊吃去,不讓他上桌子瞎攪和。
林嫂:就一個孩子攪和能攪和到哪兒?鐵鎖坐在舅媽這。
她把地上的鐵鎖抱起來,放在自己身邊,又給他備份碗筷,鐵鎖拿起筷子。
洪石榴也只好由她。先后給表哥、柴明遠斟滿酒,又給林嫂倒上,說:嫂子你也喝一點。
不容林嫂同意,她把酒倒上了,倒了小半杯,林嫂說:行了行了。
洪石榴也給自己倒上酒,說:郝強沒了之后,表哥表嫂沒少幫我忙,這又幫我收拾房子……
表哥:你這么說不是外道了嗎?
林嫂:就是嘛,咱們是實在親戚,誰跟誰呀!
洪石榴:鐵鎖他柴叔到我家也好些天了,也為我們娘倆沒少操心。那天還讓我誤會了,差一點冤枉了好心人。
柴明遠:那點事就不提了,幫忙也都是應該的,不必客氣。
洪石榴:你們說是應該的,我心里有數(shù),今天我敬你們一杯酒,謝謝了。
她這么一說,大家就都喝了。二個男人仰脖把酒喝光,二個女人抿了一小口。
鐵鎖看著這些就覺得挺新鮮,邊吃邊看著說:我也喝。
洪石榴用筷子頭沾了一點酒讓孩子舔了一下:就一下啊,好了,吃飯吧
女主人給大家夾菜,倒酒,勸吃勸喝,氣氛很是和諧。
洪石榴看一眼表哥,說:他柴叔,你家他柴嬸讓車撞傷,我家鐵鎖他爹讓車撞死,到現(xiàn)在案子沒破,咱們都是受害者……
林志偉連忙接過話題,說:明遠,今天我去橋頭鎮(zhèn)磚瓦廠買瓦,碰見了打更的老劉頭,他直埋怨你。
柴明遠一愣:埋怨我啥?
林志偉:他說,小柴這小子,家里發(fā)生那么大的事咋還對我保密?他沒聽你說過家里有人被車撞傷,也從沒聽你說起過有老婆。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