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現代。秋日。星期天上午。
人物:李志明——男,27歲,某建筑公司繪圖員,市勞模。
方小惠——女,25歲,某中學教師。
方大媽——方小惠之母,50歲,退休工人。
地點:男職工宿舍一角。
〔布景:李志明的房間。房間內擺設簡陋,兩張木椅,一張小桌置于舞臺正中。桌上有尺、三角板、鉛筆之類的繪圖工具。靠右側的墻壁旁架著一個櫥柜,櫥柜上放著熱水瓶和和水杯。壁上懸掛著一面鏡框獎狀。
〔幕啟:李志明正聚精會神地繪圖。方大媽上。見前面有一工人(不出場),扯長嗓門喊:“哎,那位青年同志,請問李志明家住這兒嗎?”內答:“對,就是你左邊那間!”
方大媽:(對觀眾)嘿嘿,不怕大家笑話,我女兒相了個對象,是個建筑工人,我橫豎不同意。你猜我女兒怎么說:“媽,你是瞎子打燈籠,只照別人,不照自己。”還罵我是老封建,老頑固派,說我當了一輩子建筑工人,還瞧不起別人。你聽聽,這像女兒對娘說的話嗎?嗨!這也難怪,她父親死得早,我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從小被我嬌養慣了。前些日,市委辦的陳大姐,我的老鄉,她來我家做媒,想把我的女兒許給市委辦的王秘書。我看了那小伙子的照片,嘖嘖,那真是元宵節觀燈火——好美吔。可我那女兒老是和我傲勁,死活不答應。哼!這都是那個叫李志明的在作怪。我今天趁女兒去學校補課,找姓李的好好談談,要他死了這條心,不準他再纏我的女兒。只可惜我和他還沒見過面呢!
方大媽:(返身,敲門)屋里有人嗎?
〔李志明只顧繪圖,沒聽見叫喊聲。
方大媽:(復敲)屋里有人嗎?
李志明:(聞聲)誰呀?
方大媽:李志明是不是住這兒?
〔李志明急忙跑過來開門。
李志明:(很感意外)您是……
方大媽:(上下打量)噫?我好象在哪兒見過你!
李志明:見過我?(微驚)大媽,您是不是認錯人啦!
方大媽:沒錯!那天在公交車上不是你幫我抓的小偷嗎?年輕人,你做了好事還不愿承認,真是好樣的。
李志明:(恍然大悟)噢,想起來了,當時我要把小偷送到派出所去,您老說,算了算了,教育教育就行了。您老心真好。大媽,快進屋坐坐吧!
〔李志明扶方大媽進屋。見壁上獎狀,方大媽駐足觀望。返身見桌上繪圖工具和圖紙,心生好感。
方大媽:小伙子,星期天也不休息?
李志明:明天急著要用。
〔李志明邊說邊倒開水置于桌上。扶方大媽坐下。
李志明:大媽,您找李志明有什么事嗎?
方大媽:(認真看)小伙子,你就是李志明吧!
李志明:我——大媽,您是……
方大媽:不瞞你說,我就是方小惠的媽媽。
李志明:什么,您就是方小惠的媽媽?(有所警覺)噢,我常聽小惠提起過您,說您人好,心地善良,思想開通。
方大媽:小伙子,你怎么學得油腔滑調。
李志明:大媽,這是您老給我留下的好印象唄!
方大媽:我在問你話呢,你是不是李志明?
李志明:(撒謊)大媽,您老錯把我當成李志明了。
方大媽:(突然站起)什么,你不是李志明?那你怎么會在他的房間?
李志明:我們同住一間房子。
方大媽:(上下打量)那你、知不知道他的事?
李志明:知道。告訴您,大媽,我和李志明好得就像一個人。
方大媽:噢?那你也知道他和方小惠的事?
李志明:知道,我還是他們的婚姻介紹人呢。
方大媽:這么說,你也認得方小惠?
李志明:豈只認識,我們還是老同學哩。
方大媽:你和方小惠是老同學?那你是……
李志明:我叫郝仁。
方大媽:什么什么?好人?(大笑)我從來還沒聽說有姓這個名兒的,你不是騙我老婆子吧!
李志明:怎么會呢。過來大媽,我寫給您老看。
〔李志明在桌上用鉛筆寫出“郝仁”二字。
方大媽:噢,郝——仁。這名字有趣兒。我看你真是個好人。
李志明:大媽,您老過獎了。
方大媽:哎,郝同志,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李志明:幫忙?(有所理喻)幫什么忙?
方大媽:你是個好人,你就幫我勸勸李志明,要他死了這條心,不要再纏我的女兒,否則我就和他沒完。
李志明:(佯裝為難地)大媽,這是缺德事!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座橋。他倆這根紅線只怕扯不斷了。對不起大媽,這個忙我幫不了。
方大媽:郝同志,你要是能幫這個忙,大媽一定答應幫你找個好對象。
李志明:(笑)大媽,我已經有了。
方大媽:你有對象了?
李志明:對!我那對象也在教書,是個大學生。
方大媽:別人介紹的?
李志明:自由戀的愛。
方大媽:女方家里同意了?
李志明:不同意也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的感情太好了,誰也離不開誰。
方大媽:那也是,像你這樣的小伙子也真逗人愛,我想她家里一定會同意的。
李志明:大媽,志明和小惠相親相愛,您老就成全他們吧!
方大媽:那可不行。他是個建筑工人,現在社會上最瞧不起的就是這些人。你說說,我要是把女兒嫁給他,不要遭人笑話嘛!
李志明:大媽,這是您老的偏見。社會上要是沒有我們這些建筑工人,哪來的樓房?哪來的城市?是的,我們這項工作是被人瞧不起,甚至連自己的住房,討老婆都成問題,可人們為什么不想想,如果沒有我們,他們住什么?睡哪兒?我們舍小家、顧大家,一年四季在外奔跑,這些,人們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
方大媽:郝同志,你給我說這些干什么?
李志明:大媽,我同您說這些,就是要您理解志明,理解我們這些建筑工人。再說,志明還是個孤兒呢,要是您強行把小惠從他身邊奪走,他、他還有勇氣活下去嗎?
方大媽:什么?李志明是個孤兒?
李志明:對!他從小就失去了雙親,是一位好心的大爺收養了他。
方大媽:你怎么知道得這樣清楚?
李志明:因為我……我們是好朋友。大媽,您老就答應這門親事吧!
〔方大媽心有所動,來回踱步。突然,臉色驟變。
方大媽:不行,這事兒還得我做主,我可不能讓他毀了我女兒的前程。
李志明:大媽——
方大媽:(加以阻止)你不要說了。請你如實轉告李志明,他恨我也好,罵我也好,都隨他便,但不允許他再纏我女兒。要是不依,我就對他不客氣!
李志明:這……
〔方大媽氣沖沖欲下,正巧與急匆匆上場的方小惠撞了個滿懷。
方小惠:媽,是你?
方大媽:小惠,你跟我回家!
方小惠:媽——
方大媽:媽什么?李志明不在家,你瘋到這兒來干什么?
方小惠:我……
〔突見李志明揮手,不知其意。忙推方大媽進屋,撫坐。
方小惠:媽,看把你氣的,誰得罪你了?
方大媽:是你!是你這不爭氣的東西!
方小惠:是我?我剛從學校來,誰惹你了嘛!
方大媽:你去問你的同學郝仁吧!
方小惠:郝仁?誰是郝仁?
〔李志明急中生智,一把將方小惠拽至一旁。
李志明:大媽還不知道我叫李志明呢。
方小惠:你……
李志明:噓——你媽還是那樣固執,硬是不讓我們好。
方小惠:你怎么知道?
李志明:剛才我們已經斗了半天嘴了。
方小惠:怪不得。你說十一點來學校接我,(抬腕)你看,現在幾點了?家具廠還去不去?
李志明:去!可大媽這兒?
方小惠:(思忖)讓我來吧。(走近方大媽)媽,你愛不愛你的女兒?
方大媽:你問得真怪,哪有當母親不愛自己女兒的?你爸去世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可現在,你翅膀硬了,連媽的話你也不想聽了。
方小惠:(嬌柔地)我聽,可你也得為女兒想想啊!志明人好,心好,又聰明,又能干,還是市勞模呢。這樣的女婿你就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哩。
方大媽:難找?市委辦的陳阿姨給你介紹的那個王秘書,哪樣不比他姓李的強?要人才有人才,要地位有地位,可是你,偏要去愛一個建筑工人,真是氣死我!
方小惠:媽,請你輕說一點!
方大媽:李志明又不在這兒,怕什么!
〔方小惠示意李志明拿東西給方大媽吃。李志明會意,忙從櫥柜里找出幾個橘子遞給大媽。
李志明:大媽,吃橘子!
方大媽:(接過橘子)我母女倆說話,你躲到一邊去!
方小惠:(將方大媽拉至一旁)媽,我告訴你吧,他就是李志明!
方大媽:(跳起)什么?他就是李志明?
李志明:大媽!
方大媽:(圍著志明打轉)好你個李志明,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將橘子恨恨扔在地上。
李志明:大媽!
方大媽:誰是你大媽?你不要占便宜!小惠,咱們走!
〔拽女兒欲走,方小惠掙脫手。
方小惠:媽,你就不能聽女兒說兩句嗎?
方大媽:(固執地)我不想聽!如果你還是我的女兒,現在就跟我回去,要不,你就永遠不要回來!
李志明:大媽,剛才如果得罪您老,您就打我、罵我吧!
方大媽:你給我滾開點,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兒!
方小惠:媽——
方大媽:你給我住嘴!你到底跟我回不回去?
方小惠:(賭氣)我不回去!
方大媽:好啊,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方小惠:誰像你這樣不通情理。
方大媽:什么?我不通情理?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方大媽操起桌上一把玻璃尺追打女兒。方小惠圓場跑,躲至李志明身后。
李志明:(求饒地)大媽,求求您,小惠畢竟是您女兒啊!
方大媽:(對李志明)你給我滾開!
〔用尺亂打方小惠,小惠左右躲閃,正巧,尺子落在李志明頭上,李志明當即捂頭蹲下。
方小惠:(驚叫)志明!志明!(對方大媽)媽,你也太狠心了!
方大媽:我怎么狠心啦?誰叫他不躲!
李志明:(突站起)小惠,只要大媽能解氣,我愿挨這一尺!
方小惠:(對大媽)你還要打,打死我們倆好了!
方大媽:你——真不害躁,還沒過門,就我們倆我們倆,你真要氣死你媽了!
〔一時氣急,昏厥,欲向側倒,被方小惠馬上抱住。李志明順手拽過一把椅子扶方大媽坐下。
方小惠:(撫摩方大媽的胸口)媽,你怎么啦,不要嚇我呀!
李志明:小惠,大媽以前有沒有這種毛病?
方小惠:媽有心臟病,一急就成這樣。
李志明:那——趕快送醫院吧!
方小惠:好,快!
〔李志明欲背,方大媽突然蘇醒。
方小惠:(高興地)志明,媽醒了!
〔李志明放下方大媽,急忙拿過先前倒的開水。
李志明:(一只腳跪地)大媽,好些了嗎?喝點水。
〔李志明給方大媽喂水,方小惠不停地撫摩大媽胸口,作安撫狀。
李志明:大媽,都是我不好,惹您老生氣,您可要注意身體啊!
〔音樂聲起,《燭光里的媽媽》由弱漸強。方大媽看看女兒,又看看李志明,心潮起伏。
李志明:(安撫地)大媽,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背您走。
方小惠:媽,就讓志明背你去醫院看看吧!
方大媽:不用了,我很好。
李志明:大媽,您還在生我的氣呀!
方大媽:(悲戚地)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當了一輩子工人,忍吃忍穿供女兒讀書,上大學,只想她找個好婆家,沒想到她這樣不爭氣,偏要找你這個建筑工人!
方小惠:建筑工人有什么不好?社會分工不同嘛。要是都像你說的那樣,那建筑工人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志明人好,心好,又求上進,打著燈籠都難找呢!
方大媽:你說得比唱的還好聽!
李志明:(動情地)大媽,我從小就沒有得到過母愛,您就把我當作您的親兒子吧!
方小惠:媽,你就成全我們吧!
方大媽:(若有所思)你真的那么愛他?
方小惠:(撒嬌地)非他不嫁!
方大媽:(感嘆地)哎,你們這對冤家啊!
方小惠:(大喜過望)媽,你同意啦?
方大媽:誰說我同意啦?!
方小惠:(急中生智)志明,快叫媽!
李志明:(大聲地)媽——
〔三人緊緊相偎。音樂聲陡起。
〔幕急落。
(劇終)